花火【十二】
时间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脚步，他悄悄的如同流水滑过石缝，如同阳光落下地平。从陈亦度离开医院后的那天算起，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凌远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好几个夜晚，凌远都觉得陈亦度只是前不久出现在自己黑白生活中的一幕海市蜃楼。
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个泡影。
凌远放下手里的分院资料，抬起头平静的对赵启平说“就按谭总的意思，让这些人进医院，然后将他们安插到各个科室，老师挑选的人，我信得过。”
赵启平接过一叠档案，点点头，可站在那里却不像是要离开。
凌远抬起头问“你还有事？？”
“那什么……陈亦度他……”赵启平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他被晟煊派去法国了，过几天回来……”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
“他托我和你解释的，说怕你不接电话……”
“……”
“那什么……其实是宗明撵他走的，怕你受影响，毕竟医院这个时候比较特殊……”
“我知道，替我谢谢谭总。”凌远笑着回应了赵启平的关心。
赵启平离开办公室后，拿起电话跑去医院拐角打了电话。
“喂？凌远同意了，让老院长的那几个学生进医院。”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谭宗明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并不惊讶。
“等等……”
“怎么了？”
“陈亦度……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回上海？”
“再说吧，不急。”
“我急啊！你不知道凌远准备和林念初复婚了吗？！这要是再不让陈亦度回来，他和凌远就没戏啦！！”
“怎么？你什么时候站他那边了？”
“你当时又不是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话！我真觉得他是爱凌远的！”
“那又怎样？”谭宗明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
“你什么意思？？”赵启平心中一惊。
“凌远需要的是稳定的对象，陈亦度对他而言，太危险。”
“你不是说不管他们的事了吗？怎么又开始干涉他们了？”
“你不也一样吗？”
“……”
赵启平挂了电话，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谭宗明总会因为凌远的事而意见不合闹矛盾，最后已经演变成了短时间的冷战。
赵启平蹲在墙角，有些无助，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陈亦度的号码“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很快就回去，你帮我和凌远说了吗？”
“说了，可没反应，我麻烦你快点回来好吗，再不回来我这边就要出事了！！！”
“你那边能出什么事？”
“我现在已经和谭宗明冷战了好吗？都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凌远的事特别上心，就像老爹管女儿一样！当年的安迪也是，对她的追求者挑剔的不得了！我就觉得他责任心太强了点，就算老院长有托他照顾凌远，但这也有点太过了！！”
“喲，你这是吃醋了呀？！”
“放屁！！”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麻烦你再多撑会儿，回去后我肯定摆平所有事，让你安安稳稳回谭总那。”
“最好是像你承诺的那样！不让我真会掐死你的！！”
赵启平愤愤然挂了电话，将手机收回口袋，拿着档案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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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日陈亦度从医院离开后，直接开车去了谭宗明别墅，当着两人的面撂下狠话说“我对凌远是认真的，你别想拆散我们，就算凌远现在不相信我，但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以后不要管我和凌远的事！”
谭宗明和凌远一样，认定了陈亦度脚踏两条船，所以对他突如其来的宣誓很不屑，冷着脸问他“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这个？”
赵启平第一次看见谭宗明说出这种刺骨的威胁，不禁有些后怕，他转头看着陈亦度，皱起眉头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陈亦度这次是铁了心要摊牌，面对谭宗明毫不示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谭宗明想起老严丢给他的材料，冷下眸子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那你就试试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陈亦度终归太嫩，抵不过纵横商界的巨鳄，气势上彻底败下阵来。
陈亦度离开后，赵启平心中不免有些疑问，他盯着谭宗明，谨慎的组织语言说“你这么护着凌远，到底出于什么原因？”
“……”谭宗明心里明白，确实是到摊牌的时候了。
他吩咐管家拿来了一叠材料和一只录音笔，推到赵启平跟前让他自己看。
赵启平一脸莫名，先是拿起文件翻阅，越看越心惊，这份文件里有六个人的档案背景，最后还有一份遗嘱，是故去的老院长亲笔所写，是关于医院以后的安排和对凌远的嘱托，是私信。
赵启平忍着内心复杂的心情看完所有资料后，沉默了许久，直到谭宗明打开录音笔，他才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拉回来。
录音笔的内容是一段很长的对话，是谭宗明偷偷录的，正是那天老院长和他促膝长谈的内容。
录音足足有三个小时，赵启平听完后吓得脸都白了，他瞪着谭宗明问“你竟然答应老院长这么多？！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你要承担多少责任？？！”
“反正我已经答应了。”
“可你……”
“老院长救过我父亲的命，我敬佩他，而且他为了凌远，甚至给我下了跪……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换作你，你会说不吗？”
“……”
赵启平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攥紧了拳头，忍不住问“那你还答应了什么？难道真的包括凌远的幸福，都准备包揽吗？”
“怎么可能，他是个成年人，为什么要我负责？”
“奥……那就好……听老院长那态度，我还以为……”
“他确实有那个意思，不过我拒绝了，只有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再说，我不是已经有你了吗。”
“……”赵启平越听越感动，忍不住落了泪，抬起手背擦擦眼角，望着谭宗明坚定的说“让我和你一起吧，我也想帮老院长实现遗愿。”
“那你帮我把这叠资料送去给凌远，让他自己做决定吧，毕竟他现在才是六院的院长。”
“恩，好。”
赵启平拿着资料，心里却想着其他事，踌躇了好久终于开口问“你准备拿陈亦度怎么办？”
谭宗明沉默不语，看着赵启平直摇头，他现在也却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两个人的感情问题了。
谭宗明的沉默让赵启平误以为他已经不准备再插手凌远的个人生活，但他没想到，第二天陈亦度就被遣送去了法国，名义上是出差谈合作，实际上根本就是谭宗明以权谋私，将他撵走的。
赵启平得知此事后当面质问谭宗明为何如此容不下陈亦度追求凌远，而对方只冷冷说了一句“他不合适。”
“你怎么知道不合适？陈亦度不都说要自己解决了吗？你干嘛还要插手？”
“凌远现在身旁有人，不需要他来瞎参合。”
“林念初是前妻！！前妻！他们离婚了。”
“你干嘛这么激动？你是觉得陈亦度更适合凌远？”
“这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他有追求凌远的自由……”
“可他伤害了凌远。”
“他前妻也好不到哪去啊！”
“但起码林念初现在全心全意照顾凌远，他们互相支持不是挺好吗？”
“那你是觉得凌远和前妻复婚比较好？”
“这个我没说，那是他们的事。”
“那你干嘛觉得他前妻比陈亦度适合凌远？！”
“我没那么说……”
“你有！！”
“你怎么……好像总抓着前妻这个词不放？？”
“我，我没有……”
“你是联想到了什么？？”
“我没有！！！”
“启平？！！”
赵启平掉头冲出了别墅，他不敢明说，他将自己影射到了陈亦度的位置，假想了谭宗明有个相处多年的前任，而自己只是个新欢，当看见谭宗明一脸笃定的对自己说“前任比较好”时，自己内心是有多酸楚。
赵启平知道，这种假设不成立，只是空想，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像，比如谭宗明最终选择了前任，比如自己最终被冷眼漠视，又比如，他和谭宗明最终形同陌路。
回到家后，赵启平看了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显示的是谭宗明的名字，而他已经哭花了脸。
之后的几日，赵启平都没有去别墅，而谭宗明也确实搞不懂他到底闹得什么脾气，索性将精力投入了工作，留了一些时间让大家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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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度定下了回国的日子，而那日正好是赵启平休息，他便准备去街机，顺便问问陈亦度准备如何处理和凌远的感情问题。
也许上帝就是这么喜欢恶作剧。
赵启平站在接机口等人的时候，被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撞见，而对方看见陈亦度拉着行李箱从飞机上出来时，更是一脸诧异。
谭宗明穿着修身大衣，内里是成套的蓝色西装，熨贴整齐的领带配上锃亮的皮鞋，十足精英范，像是这种精心打扮过的模样，谭宗明是很少出现在公共环境下的，而此处是机场，就更是惹眼了。
谭宗明身后跟着一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在无线耳机里说了几句话，上前侧头小声对谭宗明说“到了。”
不等赵启平询问是来接谁，谭宗明已经皱着眉头转身离开，步子跨的很大，不知是着急赶路还是气得想跑。
陈亦度看着谭宗明离开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走上前问赵启平“你没和谭总说我提前回国啊？”
“你提前回来的？？！？”赵启平一愣。
“对啊，我把法国的后半段工作丢给助手了，你不是急着要我回来救急吗？”
“额……我不知道你是提起回国，我以为宗明知道的。”
“啊……那就糟了。”
“怎么了？”
“之前谭总下过死命令，让我没有通知不准回国的，我看你来接，还以为他默许了呢……这回看来…怕是要遭殃啦。”
“靠！！！你怎么不提起说？我真是被你坑死了！！”
赵启平丢下陈亦度训着谭宗明离开的方向追去，没想到在贵宾通道，看见了一群记者，而他们一路追拍的目标，除了这个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大鳄，还有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佳的金发美女。
赵启平愣在原地，看着谭宗明绅士的搂着那优雅美女，在保镖的护送下上了司机的车，那一瞬间，赵启平觉得世界都崩塌了，而在听见一群记着打着电话说出“伊莉莎”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真的如同看见了末日。
伊莉莎，麦克白夫人，这个名字他不是没听过，他至今记得谭宗明说起这个女人时黯然神伤的表情，他也依旧记得，那个女人是谭宗明唯一求过婚的对象。
陈亦度追着脚步赶上来才发现谭宗明已经离开，而赵启平站在原地像丢了魂一样，在他随意拉了一个路人询问后才得知，那个曾经轰动法国歌剧院的天才女演员重新登台了，而且首站选了上海。
陈亦度不解的走到赵启平跟前，问“你这是怎么了？谭总人呢？”
“走了……”
“和谁？”
“伊莉莎……”
“？？他们认识？我可是她粉丝啊！据说这次她会在上海演出呢！！”
“……”
赵启平将车钥匙丢给陈亦度，一个人缩在车后座，正当陈亦度准备发车走人时，后座传来嚎叫。
赵启平用力锤了一把后座，透过后视镜瞪着陈亦度，大骂“老子真是被你坑死了！！好死不死挑今天回来！还让我撞见这一幕！你要我怎么打电话给谭宗明！？？”
“？？我又怎么了？？”
“那个伊莉莎！！对我而言就tm跟凌远的前妻一个样啊！”
“啊！？？？？！”
陈亦度吓得关掉了刚发动的汽车，回头盯着赵启平，支支吾吾的问“她……她和谭宗明……是那种关系？？”
“去你大爷的！！！”
赵启平恼怒的踹了一脚车座后背，完全没想过，这是他自己的车啊。
陈亦度讪讪的坐正，发动汽车开出了停车场，一路上都不敢提起谭宗明，生怕赵启平坐在后座又开始发疯。
赵启平回了家拿起电话想给谭宗明去电话，可想起今天见面时对方的表情，他就有点慎得慌，自己瞒着他和陈亦度串通一气，很明显已经是要和他对着干的意思了，这种时候打电话去铁定吵起来，再加上伊莉莎的事，赵启平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能心平气和的交流。
最终，赵启平没有打电话，而第二天，晟煊CEO亲自接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海。
伊莉莎的名号在艺术界可以说得上是缪斯一般的存在，就算她不登台，也会有很多人找她合作，在他修养的这几年，又一位国际摄影师曾不远万里跑去荷兰找她拍摄公益照片，最终获得了国内外一致好评，而她也成了时尚圈的新宠。
伊莉莎的梦想一直都是歌剧，在荷兰修养的时候得到了不少粉丝的支持和鼓励，朋友和亲人也成了她克服心魔的最重要助力，三个月前她联系了谭宗明，说要重新登台，而她希望第一场演出会有谭宗明捧场。
当时谭宗明忙着帮凌远改革医院的事，抽不开身去法国看演出，只好随口说“我实在走不开，要不你来上海？”
谁都没想到，伊莉莎真的来了上海，更是更改了演出地点。
上海，这是她和谭宗明相遇的地方。
谭宗明前一天刚接到伊莉莎的电话，惊讶之余也有些欣喜，匆匆赶到机场接机，也万万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赵启平，更没想到他会去给陈亦度接机。
谭宗明离开的时候很狼狈，近乎逃走，他一直以为赵启平是信任支持自己的，就算凌远的事自己确实有点过，但也不至于帮着外人欺瞒自己吧，而且偏偏还是和陈亦度一起。
曾经，谭宗明信心十足的说，赵启平和陈亦度不一样。
那时，谭宗明希望赵启平不要和陈亦度一样。
现在，谭宗明已经不知道自己费心费力做这么多事能得到什么回报了。
他是一个商人，但最近他做的事，没有一件是能给自己带来效益的。
谭宗明坐在外滩最高层的一间总统套房里，脱去外套，呆呆望着窗外的落日，小声对身后换下礼服的伊莉莎说“我觉得自己过的好累。”
“哪里累？”伊莉莎凑上前，从沙发背后搂住谭宗明的脖子。
“……心吧，还有身体，都很累。”
“那就休息吧。”
“怎么休息？”
“和我回荷兰？”
“……”
“等演出结束，就和我去荷兰玩吧，我带你去看风车和郁金香，然后田间散步，那里空气很好，适合修养。”
“听着不错……”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拐走，带你去我出生的地方瞧瞧。”
“那里一定和你一样美丽。”
“呵呵，是的，那里确实很美。”
伊莉莎拉着谭宗明下楼吃饭，而他的团队要一个星期后才能抵达上海，她有很长的时间和谭宗明独处，这让她看着很愉悦。
伊莉莎的胆子和林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仗着年纪小又得谭宗明的欢喜，光明正大拉着这个避世而居的大鳄逛商场，同进同出挑选衣服首饰，一时间霸占了上海娱乐圈所有头条，更是连经济报道都占了一角。
不到三天，微博上满是谭宗明和这个金发仙女的街拍照片，看画展，进珠宝店，下餐馆，到哪拍哪，惹得路人频频回头，偷拍无数。
也许是因为伊莉莎在国外被拍惯了，她丝毫不在意被偷拍，反而是谭宗明，很是不自在，拉下脸说“你能自己逛吗？我想回去了。”
“为什么？这里多好玩，干嘛回去？”
“我比较喜欢安静，这里太吵。”
“可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去酒吧吗？”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不喜欢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
“你转性子了？”
“算是吧……”
“以前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
“差不多吧。”
“那，你还喜欢我吗？”
“！？？”
谭宗明被问愣了，手里拿着刚买的冰淇淋不知如何回答，而伊莉莎似乎瞧出了对方的犹豫，眼里闪过忧伤，放下手里的战利品，走到谭宗明面前，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而这一幕就这么发生在人来人往的路边，背后就是上海一处基督教沐恩堂。
【咔嚓】【咔嚓】【咔嚓】多个方位的拍照声传来。
话题人物身边永远不缺镜头和摄像，何况一个是掌控上海经济命脉的男人，另一个还是时尚圈追捧的缪斯。无论国内外人士，都是十足的关注度啊。
这张照片疯狂的在网上传播开，满地的哀嚎和祝福，郎才女貌，跨国爱恋，商界和艺术界的绝妙融合，谭宗明和伊莉莎的婚礼似乎已经成了板上定钉的事。
当赵启平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已经听不进周围人各种八卦的嘈杂声音了，他捏着手机开始不停给谭宗明打电话，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女人，他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能让人发疯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