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战争⑤
谭宗明在明家一直住到了初九，准备初十早上启程回上海，当天晚上收拾出一箱子行李，满满都是明家准备的特产，他坐在床沿盯着敞开的箱子，心里莫名纠结。
明诚见他坐着不动，走上前替他合上行李箱，顺便还絮叨上了：“明早我来叫你起床，然后我们一起回上海，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你和我一起走？”谭宗明有些诧异，疑问句说的缓慢，心里觉得和明诚再一同回上海，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对啊，怎么？不愿意？”
“……愿意的。”
谭宗明垂下头，有些想哭。
明诚专心的在一边替他收拾行李，还顺便将自己的行李也搁在了一处，说是早上方便拿，不容易忘。
晚上睡觉前，谭宗明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门口放着的两个行李箱，怎么也睡不着。
他不想回那个毫无温暖的家。
但也不能一直留在苏州的明家。
如果明诚可以陪他一起，似乎回上海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了。
回了上海，谭宗明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管家说老爷去了公司，佣人几乎都放假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三四个人。
这种冷清的场景一直是谭家的常态，只是自从明诚来了之后，谭宗明许久没体会过了而已，现在再次遇见，也只能一笑了之。
谭宗明默不作声回了房，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出门，正在客厅收拾行李的明诚随口问了一句：“你去哪？”
“去见我妈，你去吗？”
“……好，我去。”明诚很快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重点，放下行李，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就跟着谭宗明出了门。
郊区的一处公墓，谭宗明的母亲就葬在那里，是少见的树葬，种的是棵小白杨，挺拔笔直，已经蹿得比谭宗明高许多了。
明诚看着谭宗明将一束白玫瑰放在地面的石牌上，然后蹲在那摸摸拔了拔周围的杂草。
明诚站的挺直，仰起脸望着白杨树的顶尖，才抑制住了自己濒临决堤的眼泪。
谭宗明想的开，不一会儿就站起身，拍了拍拔草弄脏的手，认真的看着明诚，露出一种叫人不忍直视的笑容说：“我要离开上海了。”
“去哪？？我们才刚回来！”
“我是说，我要离开，不是我们。”
“什么意思？我不懂……”
“别装了，你天天监视我，不就是怕我离开谭家嘛？”
“……那你什么时候走。”
“不是现在，但迟早会的。”
谭宗明说完自己的决定后，回头望了一眼白杨树，拉了拉风衣领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着出口走去。
明诚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跟上，只是望着那棵小白杨，委屈的抱怨说：“怎么办呢？伯母，你儿子要丢下我走了，要不你教教我怎么留住他呗？”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滑过树枝的微风。
回程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一片死寂。
第二天早上，谭宗明出门会友去了，明诚没有跟着，而是去了谭家的公司，晟煊。
他迫切的想找个人谈谈，而自己的委托人，算是最佳人选了。
明诚在秘书的引导下见到了谭父，看上去比年前更显疲惫，黑眼圈极深，这让一心担忧谭宗明的明诚不知如何开口，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了肚，笑着说自己是来给他报平安的。
谭父没想到明诚会跟着谭宗明回上海，默默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用欣慰的目光望着他，说：“谢谢你一直陪着宗明，真的很感激你待他这般好。”
明诚曾经怀疑过这个父亲对儿子的爱，而现在，他只觉得心酸。
离开办公室前，谭父将一个文件夹递给明诚，说让他代为保管，必要的时候再打开。
那时，明诚还不知道，自己的手里，拿的是一份遗嘱。
回到家后，明诚发现谭宗明领了一个成熟妖艳的女人回家！这让明诚很恼火，就算谭宗明在外面如何如何招蜂引蝶，也还从没把人带回过家啊！
他努力压着怒火上前拽去谭宗明，分开两人，瞪着那女人就准备送客，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生气的站起身，食指绕着发梢，上下打量起明诚来。
明诚被她看的发毛，正准备招呼管家替自己解围，没想到女人却先行一步拿起手包，笑着说了句“后会有期。”
等高跟鞋的声音彻底消失后，明诚转头质问谭宗明：“你怎么随便把女人往家里带啊！！”
“我没有啊。”
“你还说没有！？刚刚那个女人的胸都贴你脸上了！”
“奥，那是准备介绍给你的。”
“什么？！？？”
“我这不是瞧你这么大了还没女友，替你操心嘛～”
“用不着！！！！”
“凶什么凶，不要就不要呗，好心当驴肝肺！”
“你这算哪门子的好心啊！不要给我瞎点鸳鸯谱，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嘛？！”
“不知道啊，有本事你说啊，哪种女生是我找不到的！”
“你这种！！”
“什么？？？”
“……啊，就是，你这样聪明能干还懂经济的！对，我就喜欢那种！！”明诚心脏狂跳，努力帮自己圆谎。
“恩……你说的对，学经济学的像我这么好的女生确实不好找，有空再帮你留意留意吧。”谭宗明似乎接受了明诚的解释，自顾自开始在脑海里筛选合适的对象。
“……奥……”明诚跌坐在沙发上，伸手捂住心脏，吓得魂都要掉了。
明诚将带回家的文件夹好好藏在行李箱夹层里，脱了外套正准备洗澡，谭宗明忽然从门外探出脑袋，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如果我是个女的，你是不是就爱到想娶我啦？？”
“什么？？！！”明诚瞪大了双眼，吓得不知如何接话。
“没，没什么，我就是好奇问问。”谭宗明嘀咕了一句，摆手走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明诚站在原地来回揣度刚刚的那句话，蓦然觉得脸颊燥热，一直烧到了耳后根。
当晚，明诚彻夜未眠。
隔天，谭宗明至晚未归，明诚正准备打电话寻他，就听见门外有停车的声音，可下车的人却比出门时多了一个。
谭宗明又领了一个女人回来。
明诚二话不说就将人拦住，说：“这位小姐你还是走吧，这里没你要见的人。”
不等女孩说话，谭宗明先是皱起了眉，不悦的说：“你发什么疯，她不是给你介绍的！她是我女朋友！！”
“啊！？？你…女朋友？？”明诚重新看了女孩一眼，却是和谭宗明年纪相仿，长的也算漂亮，但忽然说是女朋友…也太出人意料了。
谭宗明显然有些尴尬，拉着女孩就进了别墅，直接上了二楼。
明诚在三分钟的头脑风暴之后，端了一盘水果敲响了谭宗明卧室的门。
开门的是那女孩，笑着将明诚手里的水果接了过去，然后礼貌的，关上了门。
明诚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就在他准备贴门听墙角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不留神，明诚压着开门的谭宗明跌在了地上，屋子里的女孩咯咯直笑，说：“看吧，我就猜到他没走～”
眼瞧着两人压在地上就快亲上了，女孩忽然上前拉起明诚，蹲在谭宗明身旁俯视他说：“愿赌服输啊！”
“好好好～你要什么我都给。”谭宗明无奈的浅笑，桃花眼弯弯的能迷死人。
女孩瞧得着迷，趁着谭宗明坐起身，顺势便亲了上去，顺带咬了一口嘴角。
“我就要这个。”女孩望着自己留在谭宗明唇上的红印，满意至极。
出于礼貌，谭宗明没有立刻擦掉嘴上的口红，而是若无其事的起身拍拍袖子和膝盖，搂着女孩的腰拉进自己，在她脸颊上蹭了一把，说：“回给你的。”
女孩红着脸，捂住口红印，气呼呼的娇嗔道：“你怎么这样！？～妆都花了～”
“呵呵呵。”
眼瞧着女孩转身拿着手包去卫生间找镜子，谭宗明终于转头瞧见了全身僵硬的明诚。
一直到谭宗明送走女孩，明诚都没和他说一句话，脸色极其难看。
谭宗明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身旁的明诚，示意他坐下，同时也遣走了在客厅打扫的管家和佣人。
“有什么话直接问好了。”
“那女的是谁？”
“你说曼春啊，我女友啊，刚刚不是介绍过了吗？”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和她交往的！”
“恩……今天？”
“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就是今天刚交往，怎么？这也要向你通报？管的也太宽了吧你。”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样？你又知道多少，你不过是个在我身边刚待了半年的保姆，别说的很了解我一样。”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只有你那么觉得而已……”
“……是吗……”
明诚笑得苦涩，道了一句晚安，便回了房。
谭宗明坐在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像泄了起的皮球，只觉得这绝交的戏码，可真难演呐。
过完年，谭宗明已经十七岁了，高中年纪，精力正旺，血气方刚又长的俊俏，外加家世显赫，想当他女友的人已经排到了校门口。
自从两人吵了一架后，在一起相处的气氛极其微妙，不上不下，很是尴尬，而谭宗明也没在替给他找女友一事，就连自己的女友，也鲜少来往。
作为一个职业保镖，明诚不可能没发现谭宗明的异常，照理说刚有了女友肯定会热恋，而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像是……根本就没有女友。
谭宗明故意回避明诚的视线，他也不好强硬拦着路逼问，就这样，一晃就是一个月，终于迎来了一个缓和关系的契机。
明镜到了上海，一面是因为公司业务，另一面是为了看望弟弟。
谭宗明打从第一眼见明镜就迷的要死，一听她要来上海，甚至直接翘了课去车站接人，更顾不上和明诚那点小别扭了。
接到人后，明诚开车，明镜的秘书坐副驾驶座，谭宗明和明镜坐后排，有说有笑，还约了第二天坐船游黄浦江看夜景。
到了预订的酒店，明镜似乎瞧出了弟弟的不对劲，转身对谭宗明说：“宗明啊，今晚要不也一起住着吧，我给你和阿诚开个房，免得明早睡不够，好不好呀？”
“恩，好呀，姐姐说什么都好。”谭宗明应的快，也因为他习惯了不回家，反正没人在乎过。
明诚将房钥匙递给谭宗明，拎着明镜的行李说给她送去。
到了明镜的顶楼套间，明诚也不再掩饰，将行李交给秘书后直接坐到了长姐身旁，求她帮忙给个主意。
明镜奔波了一天很是疲惫，听完弟弟的陈述后更是头疼，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
“还真被猜对了？！！明诚你这是要死啊！！”
“姐……我……”
“你什么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苏州！明天我就去和谭叔叔说，让他找别人替你！”
“不行！我不要回去！！”
“明诚！你简直是在作死！！”
“作就作吧，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他一天不和我说话我难受，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他摆明了是在匡我，他压根就没女友！！”
“你还看不出来啊？傻弟弟，他那是在逼你自己走啊！”
“那他怎么不直说啊？？”
“……你个不长脑子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唉，气死我了。”
“？？？姐你怎么了？头有那么疼吗？要不我给你买点药去？”
“滚！！！给我滚！”
“唉？？？”
明镜将弟弟轰出来门，毫不留情。
明诚轻轻敲响谭宗明的方面，见他已经换了浴袍准备休息，只好叹了口气自顾自坐在沙发上休息，一遍遍回忆刚刚和姐姐的对话，想找点惹她生气线索。
谭宗明见明诚沉默了许久都不说话，还皱着眉头叹气，没来由的有些担心，凑上前拽了拽袖子问：“你没事吧？被骂了？”
“啊？没……没有。”
“要不你和我说说？”
“额，这个……不好和你说……的吧……”
“家里的事？”
“恩……算是吧……”
“要不你回去吧？”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谭宗明没想到明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当然希望明诚留在自己身边，但又怎么可能留上一辈子呢？
谁都不愿将对方逼得太紧，最终两人也没得出结论，只好各让一步结束了这个话题，一人睡一边，背抵着背，闭眼装睡。
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了。
——tbc——